·中国疏浚企业出海要想成功，必须在当地扎根，否则永远处于不利竞争地位。这也意味着产业链的海外配套是出海关键，科技出海是产业链上下游的协同出海。
·下一步，上航局将布局全球首艘清洁能源动力耙吸挖泥船“新海鲟”轮“征战”海外市场，“新海鲟”轮代表了双燃料动力耙吸挖泥船技术的最新水平。
“新海鲨”轮出海作业中（央广网发 受访者供图）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国疏浚业首次进军海外市场，中交上海航道局（中交上海航道局有限公司，简称上航局）在中东巴林开展吹填工程。时隔40年，上航局带领国轮国造的“新海鲨”轮重返中东。
前身为创建于1905年的“浚浦工程总局”的上航局，100多年来创造了民族疏浚由弱到强的成就，带动文冲船厂、振华重工等一批上下游企业联动发展。国轮国造的“新海鲨”轮是中国疏浚行业科技出口和产业升级的缩影，它标志着中国疏浚技术从跟跑向并跑、领跑转变，为中国高端装备制造和基础设施建设走向世界提供了有力支撑。
中交上海航道局有限公司总工程师、副总经理、全国水运工程设计大师顾勇日前在接受澎湃科技（www.thepaper.cn）采访总结出海经验时表示，装备是拓展市场的利器，出海不仅能检验企业的真实水平，也能倒逼企业提升自身的技术先进性。当下，全球疏浚业正在探索将“与自然共建”的疏浚理念融入疏浚过程，上航局也需要与时俱进，紧跟时代步伐。
从追赶到超越的“水上高速”建设装备
疏浚是与港口、航道建设密切相关的重要产业，是国家产业制造能力的综合体现，高端疏浚装备是当之无愧的大国重器，凝聚着机械、材料、能源、通讯、智能控制等多领域尖端技术。“搞海洋经济，必须要有强大的疏浚装备。航道叫 ‘水上高速公路’，疏浚装备就是修路的工具。”顾勇表示。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劲松”号、“险峰”号等一批疏浚装备的成功建造开创了大型耙吸挖泥船国内建造的先例，代表了当时的国际先进水平。新世纪以后，中国疏浚业与国外差距拉大。国际上，荷兰、比利时等国家疏浚业发达。2002年，中国从荷兰引进“新海龙”轮，这是当时国内最先进的耙吸挖泥船，一经引进便参与洋山港的建设。在购入国外先进装备的同时，为了追赶行业先进水平，上航局不断吸收、消化、利用其中的先进技术和理念，下决心持续投入装备研究，开启“国轮国造”之路，振兴民族产业。
五年后，被誉为“神州第一挖”的“新海虎”轮在广州文冲船厂顺利交付。“新海虎”轮的成功建造是实现国轮国造、振兴民族疏浚产业的重要举措，开创了中国自主建造万方级大型耙吸挖泥船的先河，打破了国外对大型疏浚船舶建造技术的垄断和封锁，提升民族造船工业的综合能力。凭借着这份成功经验，上航局自此大力推进新船建造，“新海凤”轮、“新海牛”轮、“新海马”轮等大型耙吸挖泥船相继出厂，装备规模实现大跨步飞跃。
相比工作环境单一的航运船舶，疏浚船舶面临剧烈变动的工况。随着疏浚向深远海拓展，海上绞吸疏浚装备面临着远海环境恶劣、作业工况多变、挖掘坚硬岩礁和疏浚控制复杂四大挑战。针对这些痛点不断攻克，2021年交付的“新海鲨”轮是中国自主研发的全新一代超大型自航绞吸式挖泥船，总装机功率、最大绞刀功率、最大挖深等性能指标均超亚洲现役绞吸式挖泥船，同时将人工智能技术引入高端装备等传统产业领域，实现全过程全场景深度融合应用。
绞吸疏浚装备具有同时完成海底挖掘和长距离管道输送的连续作业能力。“新海鲨”轮具有强大岩石挖掘和长距离输送能力、高度自治和高海况适应能力，攻克了挖掘破碎、可靠定位、远距输送、总装集成等设计制造难题，作业海域由近海拓展到远海，不断突破恶劣海况下极限疏浚能力，疏浚泵效率达到87%以上，疏浚效率提高了15%以上。
时隔40年重返中东实现“科技出海”
疏浚行业具有显著的技术密集型特征，大多数国家受制于市场规模、产业配套等因素难以培育本土化疏浚企业。因此，海外市场是更大的竞争空间。国际化的疏浚市场也意味着必须与高水平的对手同台竞技、合作交流、相互提升，“我们通过出海检验真实水平，否则几十年后定睛一看，别人的技术就超前了。”
近年来，上航局通过高端装备出口、技术服务输出和国际工程承包等贸易模式，承建了多个大型疏浚工程，如秘鲁钱凯港项目、巴基斯坦瓜达尔港疏浚工程、斯里兰卡科伦坡港口城工程等，实现疏浚装备“引进消化-国轮国造-科技出海-产业升级”的跨越发展，促进中国疏浚装备和技术在国际市场的份额逐年提升，成为全球疏浚行业的重要参与者。
顾勇表示，国内疏浚企业与欧洲企业的竞争主要集中在亚洲市场。上航局的出海史可以追溯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当时上航局、广航局奔赴巴林开展吹填工程，这也是中国疏浚业首次进军海外市场。时隔40年后，上航局重返中东，国轮国造的“新海鲨”轮是中国疏浚“科技出海”的代表。
“新海鲨”轮首战出海“一带一路”中东地区，开展人工岛吹填项目，和世界同系列先进船舶同台竞技。与中国近海普遍存在的大陆架地质构造及软质泥沙不同，中东地区的海岸线多由大洋侵蚀而成，土质硬，对装备挖掘和输送能力提出了更高要求。“我们的船刚刚过去时，由于土质太硬，锚的抓力不足，无法让船摆动作业，还把锚给拉回来了。”为此，作业人员紧急改进，通过锚链挂重块提升抓力。中东天气炎热，一些船舶出海后不适应高温工况，只能降低工作效率，直接导致工程亏损。“新海鲨”克服高温和散热的不利条件，满负荷工作。
“中东一向是海外工程总承包企业的黑洞，很多企业出海中东会亏钱。我们没有轻易投入，但也持续关注，看看人家到底失败在什么地方，学到别人的经验后再出手。”顾勇说，海外市场工程要求高，文化差异大，必须深入细致了解当地市场和政策法规，绝不能贸然出海。如今“新海鲨”轮首战大捷，获得了当地认可，一些船舶“收摊走人”，“新海鲨”轮继续转战其他中东项目。
这也证明，在保持核心技术的前提下，“以技术拓市场”的策略让上航局实现了部分智能化疏浚技术转移中东地区，换取了市场准入与合作机会，推动企业全球布局。
智能化、绿色化是疏浚趋势
多年来的出海经历让顾勇感慨，稳定的配件供应链至关重要。欧洲疏浚企业依托大西洋沿岸的地理邻近性，可快速完成装备维修、物资补给等后勤保障。中国疏浚企业出海要想成功，必须在当地扎根，否则永远处于不利竞争地位。这也意味着产业链的海外配套是出海关键，科技出海是产业链上下游的协同出海。
另一方面，装备是拓展市场的利器。同港口开发类似，优质区位资源往往被优先开发，疏浚条件优越的作业区域已趋于饱和，未来可承接项目的作业环境将日趋复杂，倒逼企业在出海过程中提升疏浚装备的技术先进性，应对复杂工况挑战，这也成为突破市场瓶颈的关键竞争力。
“疏浚要靠真本事，通过技术装备提升效率。”顾勇表示，除了掌握万方舱容等级疏浚船舶设计建造能力，实现关键核心零部件自主可控，持续提升装备性能，疏浚装备还要走向智能化、绿色化。综合运用大数据、深度学习技术、智能优化算法，构建多维多模态疏浚施工大数据集，开发耙吸作业智能控制系统，更好发挥现有船舶实际应用潜能，实现智能疏浚。
顾勇也表示，必须重视碳排放，“欧洲已经推出了一些正式的碳排放作业规范。一条船造出来要干几十年，所以现在就要考虑预留能力，适应未来的碳排放要求。”
下一步，上航局将布局全球首艘清洁能源动力耙吸挖泥船“新海鲟”轮“征战”海外市场，“新海鲟”轮代表了双燃料动力耙吸挖泥船技术的最新水平。在LNG模式下，该船能够减少80%的氮氧化物及20%的二氧化碳排放，消除硫氧化物及颗粒物的排放，满足国际海事组织排放要求，船舶性能、环保指标、技术水平均达到国际领先水平。“新海鲟”轮将填补中国LNG动力在疏浚行业运用的空白，引领全球疏浚行业向绿色化、智能化方向发展。
顾勇将疏浚业形象地称为“大自然的搬运工”，“以前光考虑挖、填，未来要走生态疏浚之路，比如栖息地的恢复，疏浚就可以发挥作用，持续补给泥沙，补齐生态。”他表示，全球疏浚业正在探索将“与自然共建”的疏浚理念融入疏浚过程。疏浚行业诞生100多年来从未缺席，它与社会发展需求密切相关，疏浚行业要与时俱进，紧跟时代步伐。
澎湃新闻记者 张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