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新政府威胁不再协防欧洲，欧洲核威慑态势开始酝酿重大调整？
参考消息网2月25日引述英国《每日电讯报》网站报道称，法国已准备利用其核威慑力量来帮助保护欧洲——可携带核武器的法国战斗机可能会部署到德国。“在德国部署几架可携带核武器的法国喷气式战斗机应该不难，而且会发出强烈信号。”报道引述一名法国官员的话称。
两天前，德国胜选政党领导人默茨公开呼吁与法国和英国就核保护问题对话，迅速引发防务、战略和安全界高度关注。
“这预示着德国一个重大战略转变。”有美国媒体日前评论称，德国长期以来一直抵制法国加强欧洲军事合作的计划，特别是在核防御方面。
24日，默茨在胜选后的公开发言中罕见地抨击特朗普政府，质疑欧洲与美国在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内的盟友关系前景，强调欧洲需“团结”，争取最终实现欧洲防务“独立于美国”。
欧洲安全态势的最新进展，也引发了国际军控和防核扩散政策圈的关切。美国知名智库布鲁金斯学会美国和欧洲中心主任康斯坦兹·斯泰尔岑米勒日前批评了特朗普威胁退出欧洲防务“揭开了……全球（核）扩散的盖子”，她同时批评俄罗斯威胁在俄乌战争中使用核武器。
但针对“欧洲核自主”质疑声从来不曾中断，首当其冲的制约因素是法国的核武库数量及运载平台的单一问题，而俄罗斯反导能力仍在提升。大多数欧洲国家仍然习惯性地依赖美国主导了70年的核保护机制。
俄罗斯卫星通讯社25日报道称，俄罗斯联邦委员会议员阿列克谢·普什科夫称默茨对欧洲进行核保护的建议是疯狂之举。
“谁掌握使用核武器的决策权？”
“对我而言，绝对优先的任务是尽快增强欧洲实力，以便让我们能一步步实现在防务上真正独立于美国。”默茨在23日晚选举投票结束后与其他党派领导人一起在电视上露面时说道，他所在的联盟党后来赢得了新一届德国联邦议院（议会下院）选举。
如不出意外，现年69岁的默茨将被提名为总理，牵头组建新一届政府。他就所谓的“核共享”说道，巴黎和伦敦应该讨论“他们的核保护是否也可以延伸到我们身上……我们必须探讨一下这该怎么做。”
美国长期以来一直通过拥有约100枚核炸弹的武器库来保证欧洲的安全，其中许多核炸弹部署在德国的一个美军基地。目前，德国是根据北约“核共享”政策与美国共享核武器的欧洲国家之一，这意味着，德国军机在战时可发射美国的核武器，另外几个参与核共享的欧洲国家还有意大利、荷兰和比利时。
特朗普近日关于欧洲的发言令德国候选领导人“耿耿于怀”，“（特朗普）上周发表的言论已清楚表明，美国人对欧洲的命运大体上漠不关心”，他还质疑美欧的军事同盟关系前景。
默茨所代表的基民盟传统上一直致力于捍卫与美国的盟友关系，而巴黎方面呼吁在欧盟获得更多的“战略自主权”。默茨说，法国政府曾多次提出希望与德国政府讨论有关问题，但德国从未接受这一提议。法国和英国的核武器数量明显少于美国和俄罗斯。法国在这方面寻求合作也是出于成本考量，因为维持核武器项目耗资巨大。
默茨在德国电视二台的节目中说，就核威慑而言，重要的是谁掌握使用核武器的最终决策权。“但我们欧洲很可能必须在核保护问题上减少对美国的依赖，这是外交界和安全政策界多年来一直在讨论的问题。”他说。
美国政治新闻网站Politico近日刊文引述一名负责军事政策的匿名法国官员的话说，“（德国）未来的总理、（基民盟）领袖这么说，这是一件大事，我想不出在后二战时代可以堪比此事的，可能只有（美国特朗普政府）声明所造成的震惊可以相提并论了”。
法国前国防部副部长、现任国民议会国防委员会议员让-路易斯·蒂埃里奥表示，默茨的言论表明“他是多么认真地对待与美国‘脱钩’以及美国核保护伞终结的风险”，“这与过去相比是一个巨大的变化，当时我们没有被认真对待，特别是在数量方面。”他提及过去对法国没有美国或俄罗斯那么多核弹头的批评，“这既表明了联盟内部局势的严重性，也表明了认真对待法国和英国核威慑的严肃性。”
2024年初，马克龙提议与主要欧洲伙伴就法国核战略建立新的“战略对话”，并提出联合威慑演习。但德国总理舒尔茨后来在《经济学人》撰文称，欧盟不会拥有自己的核武器，这是不现实的。
自2020年以来，马克龙提出并一直致力于推动“法国核威慑‘欧洲化’”的想法，“人们的兴趣有增无减，特别是自乌克兰战争以来。”美国政治新闻网站Politico日前刊文写道。
最近一次是在去年4月，马克龙表示，欧盟共同防御战略的关键要素是法国核武器，这将有助于建立欧洲所期待的安全保障以及与俄罗斯的“睦邻关系”。彼时，俄罗斯举行了第一阶段非战略核力量演习。作为回应，法国“阵风”战斗机在演习中成功发射可携带核弹头的ASMP-A导弹，展示法国的核威慑能力。
法国“阵风”战斗机机腹下方携带了一枚ASMP-A超音速核巡航导弹，导弹射程约500公里。
独立北约“具体如何运作”
法国的核威慑独立于北约，迥异于英国的核威慑——系北约防御战略的关键部分。“法国核弹头是本土生产的，不受任何共同的北约义务的约束，这给了巴黎更多的回旋余地来定义其自己喜欢的准则，”《经济学人》去年概述道。
自马克龙去年关于“用法国核武器保护欧洲安全”的讲话以来，尤其是面对特朗普2.0版的未知前景，一场以“没有美国的核未来”为主题的争论在欧洲悄然而热烈地展开——这是一片70多年来早已习惯了将自身安全置于美国核保护伞之下的大陆。
马克龙没有提供太多关于该核武库将如何覆盖欧洲的具体细节，但明确表示法国将继续全权负责：“作为武装部队的统帅，（法兰西）共和国总统决定了这支核力量的所有组成部分，并决定了法国的切身利益，”他此前告诉英国《经济学人》。
在很大程度上，这场持续已久的争论的重点指向马克龙的想法——法国的核威慑力量不是北约安全架构的一部分，“它实际中是如何运作的？巴黎会分享核决策权吗？法国有足够的核武器来有效威慑俄罗斯吗？马克龙真的会在危机中支持德国和其他拥有核武器的欧洲伙伴吗？巴黎是试图取代华盛顿，还是成为核保险的第二层？欧洲的另一个核大国英国会参与其中吗？”美国政治新闻网站Politico欧洲版去年7月推出长篇报道广泛采访了欧洲相关领域的权威人物。
“凯旋”级战略导弹核潜艇是法国核威慑力量的中坚。
“这是自20世纪60年代以来，欧洲国家首次不得不质疑美国的保护伞。”前美国驻波兰大使丹尼尔·弗里德说。
该报道称，尽管许多北约国家与马克龙一样对俄罗斯和美国政治的方向感到担忧，但也有很多人对巴黎实际提供的东西持怀疑态度。
就在上周，马克龙就此问题在社交媒体账号上重申道：“在未来的几个月和几年里，我们将与许多合作伙伴讨论（使用核武器）这一原则，并决定是否以及如何加强这种（威慑）团结。”
美国科学家联合会去年估计，法国拥有约290枚核弹头，英国拥有约225枚。这比美国和俄罗斯的核弹头数量少得多。美俄两国的核弹头库存估计均在5000枚以上。
法国自1998年裁撤全部陆基核力量以来，一直保留海、空“两基”核力量。海基核力量是法国核武库的主力。法国现有的约290枚现役核弹头中，约80%的载具是核潜艇。
据《解放军报》此前刊文称，与海军发展“水乳交融”是法国空基核力量的一大特色。为有效展示核威慑，法国每年至少举行4场代号为“扑克牌”的空中核打击演习，通常所有具备核打击资质的“阵风”战斗机都会参演。
“这个问题已经摆在桌面上五年了，如果我们现在不谈论它，当欧洲处于危险之中时，我们永远不会谈论它，”法国国际关系研究所研究员、核威慑专家埃洛伊丝·法耶特认为，“法国和德国双方都需要在政治层面长期跟进。”
“英国将加强领导地位”
一名法国官员说，向德国部署核战斗机将向俄罗斯发出信息。但《每日电讯报》引述德国外交消息人士的话报道称，关于为德国提供欧洲核威慑的谈判尚未开始。但有驻柏林的外交官信源表示，这将向英国首相斯塔默施压，要求其采取同样行动。但他也警告称，除非美国从德国撤出核威慑力量，否则不太可能正式提出这一要求。
一些资深观察家仍然认为德国有可能与英国进行谈判。
美国政治新闻网站Politico日前刊文称，德国未来总理的言论鼓励了英国执政党工党的政客们，他们希望首相进一步支持欧洲盟友。英国议会防务委员会主席、资深工党议员德西表示：“鉴于美国的存在可能缺席或大幅减少，现在是我们作为一个国家站出来领导欧洲大陆防务的时候了。”
自二战核武器出现以来，欧洲一直受到美国核保护伞的保护。目前，欧洲拥有核武器的国家只有英国和法国。法国核弹头是本土生产的，不受任何共同的北约义务的约束。而英国在战略政策和军事技术方面紧贴美国，是美在欧洲方向核威慑力量的主要组成部分，也是北约核规划小组（NPG）的成员，其核弹头在美国设计。
但只有英国首相才能授权使用核武器，即使这些武器是在北约威慑力规划的背景下部署的；即使作为对现有北约承诺的一部分，英国也为包括德国在内的北约成员国提供了核保护伞。
目前，英国拥有约225枚核弹头，在英国政府于2021年决定将核弹头上限提高到260枚后，这一数字预计将在未来几年内增长。其核威慑力量由四艘“前卫”级潜艇组成，每艘潜艇最多可携带16枚“三叉戟”导弹。
英国“前卫”级战略导弹核潜艇。
今年2月，英国罗尔斯·罗伊斯公司在下议院展示了“无畏”级战略核潜艇的模型。“无畏”级的推出标志着英国海基核力量开启了更新换代的序幕。“无畏”级战略导弹核潜艇是英国皇家海军近年来最重要的国防建设项目之一，计划建造四艘，以一对一的方式替换现役的“前卫”级战略导弹核潜艇。
对于英国来说，建立一个新的欧洲核防御体系的想法是一个极其微妙的话题。“显然，柏林目前的焦虑程度特别高。”伦敦皇家联合三军研究所国防智囊团核政策主任Łukasz Kulesa表示，“在这一点上，我们仍然没有任何明确的迹象表明，美国将重新考虑其通过北约向包括德国在内的其他盟友提供扩展核威慑的作用。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更多的是为潜在的选择做准备。”
库勒萨说，众多问题之一是，是否仍将通过北约结构设计任何新的以欧洲为重点的威慑力量。 “在这一点上，我认为值得进行更详细的对话，讨论如何使英国和法国主导的核威慑变得可信。”
“凯旋”级配备了M51潜射弹道导弹，导弹最大射程超过8000公里，可携带6个核弹头。
英国首相斯塔默25日向国会表示，英国将在2027年前将国防开支增加到相当于国内生产总值（GDP）的2.5%。“战争的性质已发生变化。这一点从乌克兰战场可清楚看出，因此我们投资以实现军事能力的现代化和改革。这项投资意味着英国将加强在北约及欧洲集体防御的领导地位。我们应该欢迎这一角色。”他在启程前往华盛顿会见特朗普之前告诉议会议员说。
所有欧盟成员国都是《不扩散核武器条约》（NPT）的签署国，该条约旨在防止核武器在全球的扩散，促进核国家和无核国家之间的合作。
24日访问基辅之际，英国前首相鲍里斯·约翰逊告诉《每日电讯报》，随着俄罗斯威胁的加剧，乌克兰拥有自己的核武器是有“道德理由”的。
澎湃新闻记者 南博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