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2025年以来，伴随巴以冲突实现艰难停火，叙利亚进入前途未卜的政治重建时期，特朗普重返白宫和美国杂乱无章的中东政策，以及围绕伊核问题的新一轮博弈全面展开，2023年10月以来以巴以冲突不断升级和外溢、以色列与伊朗领导的“抵抗轴心”冲突愈演愈烈的风暴潮似乎已经过去，中东政治在沉重的历史遗产中又加载了一批沉重的矛盾积怨后负重前行，并在踉踉跄跄中进入了矛盾重新展开的新的周期。
美国和阿拉伯国家的加沙治理方案之争
自特朗普于2025年1月重返白宫以来，巴以问题从持续一年多的惨烈军事冲突转向了波谲云诡的外交斗争，巴以问题似乎已进入了一个新的时期。在此过程中，先是在美国特朗普政府的压力下，以色列与哈马斯于1月15日达成了三阶段停火协议。但正在停火协议第一阶段艰难执行的同时，特朗普不断放言将以清空加沙、阿拉伯国家接收巴勒斯坦难民、美国把加沙开发成度假胜地的方式进行加沙重建。
特朗普的提议得到了以色列的欢迎，但遭到了阿拉伯国家的强烈反对。3月4日，在开罗举行的紧急阿拉伯峰会旨在讨论重建加沙的方法。峰会最重要的成果之一是通过了埃及的加沙重建计划，该计划为期五年，估计耗资 530 亿美元，其重点是重建基础设施，为境内流离失所的巴勒斯坦人提供住房解决方案，赋予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治理权力，以及将哈马斯赶下台。此外，它还包括成立一个“加沙管理委员会”，这是一个由 15 名巴勒斯坦技术官僚组成的无党派机构，负责管理恢复前六个月的日常事务。在峰会结束时，埃及总统塞西总统宣布，开罗将于4月主办一次关于加沙重建的国际会议，以确保必要的资金并协调捐助国的捐款。
加沙重建困难重重
尽管开罗峰会是新一轮巴以冲突以来阿拉伯世界最为有力的集体行动，但可以预见，未来的加沙重建肯定难言乐观。
阿拉伯国家与美国、以色列关于加沙重建的斗争，将使未来的加沙重建困难重重。从某种程度上说，开罗峰会是冲突以来阿拉伯国家向美国“说不”的最强劲的声音。这也恰如阿拉伯新闻网的评论所言：“峰会见证了阿拉伯国家反对企图使巴勒斯坦人流离失所的统一立场，同时强调两国解决方案是实现该地区和平与稳定的主要途径。”但是，也可以预见，鉴于在加沙重建主张上发挥重要作用的埃及、约旦、沙特等阿拉伯国家的美国盟友身份，其加沙重建方案只有在获得美国、以色列配合的情况下才有实现的可能，而它们作为美国盟友也必然面临来自美国减少经济援助和安全保障等方面的巨大压力。因此，未来可能是美国、以色列、阿拉伯国家三方经过讨价还价提出经过折衷的加沙重建方案。
对于战略自主增强的阿拉伯国家而言，如何增强自身与美、以斗争的能力，并应对愈发不讲章法、原则的特朗普外交，无疑是它们面临的巨大考验。这也恰如阿拉伯媒体的评价所言：“埃及加沙重建计划的实施和紧急峰会的结果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美国政府的立场——它是选择支持该计划还是继续支持以色列阻挠执行该计划的努力——特别是考虑到脆弱的停火协议仍然面临崩溃的风险则更是如此。” 正是在开罗峰会举行期间，美国国务卿鲁比奥已与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通了电话，重申美国坚定不移地支持以色列，将其作为特朗普政府的首要任务。在通话中，鲁比奥承诺加快向以色列提供 40 亿美元的军事援助。
巴勒斯坦的领土和治权危机加剧
在新一轮巴以冲突后，未来巴勒斯坦领土和治权面临被进一步蚕食乃至被颠覆性掠夺的风险不断扩大。
第一，哈马斯很可能从此彻底失去对加沙的统治权，但必然埋下新的矛盾种子。无论是阿拉伯国家的方案，还是美国的方案，抑或是以色列一直坚持的目标之一，未来加沙重建都将把哈马斯排除在外。鉴于目前的艰难处境，哈马斯自身也表示近期不谋求在加沙的治理权。但恐怕哈马斯很难彻底甘心，进而埋下哈马斯与阿拉伯国家、美国、以色列和巴民族权力机构之间的深刻矛盾。
第二，巴民族权力机构在西岸和加沙的主权和治权均面临严峻挑战。由于美国、以色列、阿拉伯国家、巴民族权力机构、哈马斯之间的复杂矛盾，巴民族权力机构能否获得在加沙的治理权力，以及自身是否有治理加沙的能力，显然都是未知数。而新一轮巴以冲突以来以色列愈加膨胀的领土和权力欲望，都使巴勒斯坦的主权和治权危机更加严重。阿拉伯媒体对巴勒斯坦在约旦河西岸的危机进行了如下评价：“如果说以色列极右翼在加沙仍然只是幻想建立定居点并在那里重新定居，那么以色列定居者已经分散在被占领的约旦河西岸和东耶路撒冷各地，并且对更多的土地和新的定居点有着永无止境的胃口。”
以色列政府的行动则更加肆无忌惮，自1月中旬以色列与哈马斯的停火生效后不久，以色列安全部队就将注意力转向约旦河西岸北部，并将重点放在杰宁等地难民营的军事行动。以色列国防部长卡茨承认，他已指示军队留在他们接管的约旦河西岸难民营，以防止最近流离失所的巴勒斯坦人返回家园。有阿拉伯媒体悲观地指出，在以色列和哈马斯、真主党冲突的过程中“被占领的约旦河西岸的安全局势也一直在恶化，尤其是其北部地区，成千上万的巴勒斯坦人已经被迫离开家园，这不仅引发了对升级的恐惧，也引发了对以色列吞并的恐惧。”
第三，两国方案目标的实现将更加漫长而渺茫。由于新一轮巴以冲突后很长时期内国际社会和地区国家都将聚焦于加沙重建，以及俄乌、伊核等更具战略紧迫性的议题，巴勒斯坦问题重回边缘化将在所难免，两国方案的实现或将更加遥遥无期。
总之，巴勒斯坦问题将重回新一轮的矛盾积累和僵持难解，并使其冲突韧性更加坚固，并继续成为考验人类良知和理性的世纪难题。
“中东睿评”是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刘中民教授的专栏，坚持现实性、理论性、基础性相结合，以历史和理论的纵深回应现实问题。
澎湃新闻特约撰稿 刘中民
